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34章 海的女兒

關燈
為什麽林老書記那麽重視半夏那味藥。

因為藥有百千,唯半夏毒重,它又分為生半夏和制半夏,而制半夏,還要細分為法半夏,清半夏和姜半夏。因熟制的方式和程度不同,入藥的功效也不同。

配藥時還必須精確到毫克,否則多一克要人命,少一克則無用。

中醫是個非常覆雜的學科,多的是庸醫,開些糊塗方子,治不了病,也吃不死人,因為半夏毒重,大多數醫生不敢開它,即使開,用量也很淺,等於白用。

可林慈不一樣,他會精確的抓準它的劑量,讓藥品真正具有治病的效果。

他重視半夏,所以早在解放前,建廠伊始,就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放在刻有半夏的地方,他很看重沈四寶,所以經常跟他說,想要藥廠興盛,就必須重視半夏。

而林母得的是癌癥,為她治病的配方中,就有半夏。

林珺在為母親抗癌的同時,一直在研發中醫治癌的方子,經過嘗試,她發現半夏具有抑腫瘤生長的作用,所以是半夏那味中藥,讓林母多活了五年。

林珺曾跟吳小華說過,自己要生了女兒,一定要叫半夏。

因為是它,讓她多當了五年有媽媽的孩子,而且她以半夏為主藥,甚至研究出了一種抗腫瘤的中成藥,只是因為妍妍的出生,擱置了研究而已。

沈四寶沒有細究,沒有深想。

他給女兒起名叫半夏時,只想著廠子是他的,健康聰明的女兒也是他的。

他雖然沒追到女神,可他偷走了女神的一切,他還親手毀了她,他喊著半夏的名字,哄著她小小年紀給他洗臭襪子,並為自己的卑鄙手段洋洋自得。

但他萬萬想不到,聰明一世,他竟成也半夏,敗也半夏。

而比得不到更可怕的,是曾經擁有,驀然回首時卻已失去。

當他刨地三尺,切割雕塑,抓狂,跪在地上給張仲景磕頭,嚎哭,求上天指予他發財的門路,卻又無計可施時,半夏就在頭頂冷冷的笑他。

於是在小半夏眼裏,永遠笑瞇瞇,卻內心邪惡的四寶爸爸果然被媽媽打倒了。

他跪在地上,俯下身子,在用銬子敲腦袋,咣咣作響。

“半夏啊,我怎麽就沒想到呢?”他聲音沙啞,以頭撞地。

“差一點,就差那麽一點點呀!”

呀,他把腦袋都撞破了,他哭的稀裏嘩啦。

與慈心失之交臂,就差那麽一點。

沈四寶徹底瘋了,他開始嚎哭了:“半夏,我的半夏啊。”

難道說沈爸爸還愛她嗎,半夏有那麽一瞬間的猶豫,有點可憐他。

但這時沈四寶忽而眼冒明光:“林珺,我要翻供,半夏是我生的,秦秀和馬明霞都可以給我做證,她是我的孩子,你不可以帶走她,你把她還給我。”他尖嚎了起來:“我承認我走私了,我交待大鱷魚是誰,但半夏是我的,她是我生的。”

他可以認走私的罪,可他不想失去半夏了。

這才是他真正的寶貝啊,為什麽他一次又一次的,要拋開孩子呢?

半夏於舊爸爸的那點憐憫頓時煙消雲散,孩子嚇的撲入媽媽懷中,林珺一聲冷笑:“沈四寶,顧謹知道會有這麽一天,所以他做了DNA遺傳序列分析,結果已經出來了,不日就會寄過來,半夏,是我女兒!”

不得不說,還是顧謹了解沈四寶。

就怕他要翻供,而他一翻供,秦秀和馬明霞必定翻供,所以DNA,必須做!

這下沈四寶徹底歇菜了,趴窩了,眼看林珺帶著女兒離去,他連滾帶爬追了出來:“半夏,爸爸那麽愛你,你回頭看爸爸一眼,就一眼,行嗎?”

半夏果真回頭了,但她旋即就牽上了媽媽的手,蹦蹦跳跳的走了,邊走邊說:“媽媽好厲害,打敗了壞爸爸。”

所以他曾經一周回家看望她一次,背在背上,架在脖子上,晚上陪她睡覺給她講故事,在她眼裏,他只是個壞爸爸?

這一切都怪顧謹,沈四寶本是諸葛,有神機妙算,是顧謹壞了他的好事。

他不會放過顧謹,只要他挺過羈押室的苦,他就能是大鱷魚的心腹。

到那時他要奪回銀元,搶回半夏。

……

目送沈四寶被民警押走,林珺說:“以後半夏晚上就不用怕啦,媽媽會出現在夢裏,打敗他喔。”

半夏信以為真,展開聯想:“媽媽可以多出現幾次嗎,我怕他會悄悄跑來呢。”

“怕是不行呢。”林珺看女兒一臉失望,捏捏她的鼻頭,笑了起來:“但我會搬到半夏的夢裏,永遠跟半夏住在一起喔。”

女孩發出哇喔一聲感嘆:“媽媽也可以打敗小龍吧,我也會夢到他喔。”

“小龍有哥哥就好啦,用不到媽媽。”顧法典撈起妹妹,夾在了腋下。

“點點,你不可以這樣夾著妹妹,人的脖子是最危險的地方,而你這樣夾著她,萬一碰到什麽東西……”林珺說到一半,又喘不過氣來了。

顧法典是個楞小子,馬大哈,經媽媽一提醒才發現,這要妹妹被碰到,那脖子不得折掉,所以,他又差點害了妹妹?

咕咚一聲,妹妹扔地上了,男孩說:“媽媽,我再也不敢夾著妹妹跑啦。”

他是男孩,註意不到媽媽,但半夏是女孩,細心,敏感,很快就發現媽媽又不對勁了,媽媽的手又涼了,呼吸又急促的不行。

摸著自己的脖子,女孩說:“媽媽,我原來在鄉下的時候,好多回倒栽蔥栽到田梗下,什麽事都沒有喔。”

再摸摸腦袋,又說:“我還會拿頭去撞壞哥哥,撞的他們哭著跑喔。”

林珺是個非常敏感的人,而且救死扶傷,見了太多醫患,也比普通人見過更多的生離死別,生命的脆弱,所以她的精神壓力特別大。

她太重視女兒了,這種重視加重了她的焦慮,所以她才喘不過氣來。

但半夏太特別了,她連拍帶打,分明小小個豆丁兒,可虎虎生威,威風凜凜,她雖小,卻表現的那麽兇悍,在一瞬間,就又把林珺從焦慮中給拉扯出來了。

“對了媽媽,咱們來公安局,是不是該給半夏改個名字?”路過後院,顧法典想起一件事來:“其實我也有很好的名字,我們可以叫她寶貝,或者貝貝呀。”

可愛的妹妹,這樣的名字才配嘛。

林珺停下腳步,說:“其實半夏這個名字,是媽媽早就取好的,媽媽還給半夏想了小名呢,叫虎掌,聽上去怎麽樣,是不是威風凜凜的?”

這名字是林珺給女兒起的。

她也不會改的,因為半夏,命中註定就該叫半夏。

法典拍掌:“虎掌,果然好威風的名字。”

看看自己的小手,半夏好開心:所以這是兩只小老虎的爪子嗎?

看媽媽笑著點頭,她舉起小小的手掌,瞬間覺得自己比原來更加強悍了。

“我要回鄉下,用我的小虎掌打敗所有欺負我和二狗的壞哥哥們。”女孩大喊一聲。

……

為防雕塑裏的東西被人拿走,林珺喊來林東和金荃等領導,又找來個小型切割機,讓林東親手把雕著半夏二字的那塊方方正正切割下來,把經方拿了出來。

同時,也把解放前政府頒發的,慈心的地契悄悄歸到了自己手中。

廠子要營轉私,前途不明,這東西是林珺最後的籌碼。

展示著被裱起來,卷成軸的經方,她說:“這經方是很值錢,但它遠不及慈心的藥品品質更重要,東西我先鎖保險箱裏了,但它不屬於我,屬於慈心,屬於慈心的所有人,所以我希望你們在營改私中不要徇私舞弊,而是,一心向慈心,為職工們謀求利益。”

一幫領導對視一眼,金荃說:“林珺,我們還是希望你能回來……”

“只要你肯回來,國資委的任命算個屁,你就是我們的書記。”林東幹脆說。

金荃更加清醒,在他看來,慈心的營轉私是大勢所趨,但馬書記的勢力更不容小覷,而林珺想當書記,國資委首先就不會通過。

所以他說:“在我看來,你的精神狀況完全沒問題,先問上級請示,回藥研所吧,然後咱們再容長計議。”

……

這倒好,本來馬書記是想趕林珺走的,可非但沒趕走。

反而,廠裏眾人都認為她的病已經好了,而且大家一致認為,她現在的精神狀態歷史最佳,她在大家心目中成個好人了!

馬書記則在整廠發酵成臭狗屎了,在家罵他已經不新鮮了。

家屬們都是拿著針線活兒,就在院子裏明著罵。

偷孩子的事他可以說不知情。

但拿廠子養個賊二奶,還從雕塑裏尋寶,這簡直罪大惡極,罄竹難書啊。

眾憤難平,職工們罵的厲害,金荃和林東諸人商議了一下,實名寫了一份檢舉報告,以及請求國資委任命林珺為書記的請願書,來給林珺過目後,把它交到國資委了。

至於林珺,只是個病人,她要療愈自己,還要考慮一雙兒女的前途和教育,並沒想當慈心的書機,不過檢舉書和請願書可以算是投石問路,試試馬家的水有多深,林珺就點頭答應,讓他們提交上去了。

第二天一早,林瑉的匯款終於到了。

本來林珺要了七千美金,在漂亮國,她習慣了開車出行,不適應國內總要坐公交,或者打的士的出行方式,但遺憾的是林瑉只寄了五千塊來。

兌成人民幣,是四萬塊。

這要買了車,林珺就幹不了別的了,於是買車的計劃暫且押後。

明天要去五河村,她打電話給顧謹,喊他找輛車來。

給法典找個補課老師勢在必行,當然,是自己家,事兒就很輕松容易,頭天她才在林大媽面前念叨了兩句,次日一早林旭就主動上門,來幫法典補課。

而半夏,這都五歲了,一個字都不認識。

就得林珺親自教她,讓她在幼兒園開班前多識幾個字。

所以今天一早起來,她就準備出去買點識字卡,拼音圖冊回來。

林旭說:“姑,你原來不是給妍妍準備過好多早教方面的東西嘛,直接拿來給半夏用唄,你身體又不好,何必大熱天的又跑出去一趟?”

說起來,妍妍的早教卡是小民和小憲做的,小木馬是顧謹做的,如今衣櫃裏成堆成堆,也全是林珺給妍妍買的衣服。

那孩子耗盡了林珺所有的熱情,想起她哭著叫媽媽,她還會心悸,會難過。

她說:“不了,林旭,我整理一下妍妍的東西,一會兒你講完課帶法典出門,一件不留,全燒了去。”

“對,燒了去。你的病可全是那丫頭害的,想想我也有錯,當初沈四寶要害你,我也傻乎乎的上了他的當,那家子就沒個好東西。”林旭義憤填膺。

但林珺一笑,卻又說:“跟妍妍沒關系,孩子沒了,咱就不提她了。”

她是因為妍妍而崩潰的,但並不是因為妍妍而抑郁的。

這是兩回事,林珺分得清。

倆母子出了門,半夏興致勃勃,跟林珺講著老家的大海,沙灘和漁船,以及她和二狗哥哥是怎麽跟壞孩子們打架的。

林珺則見縫插針,讓孩子從身邊認起,小賣部的小,商店的商,冰棍兒的冰,早教就是這樣,言傳身教,指著認。

“媽媽快看,點點哥哥!”半夏忽而手指。

林珺回頭一看,是個點心鋪,上面有個點字,可不是點點?

“咱們半夏真棒,這就認識哥哥的名字啦。”林珺說。

“還有那個呢,快看,狗……”半夏再指一處。

林珺還沒說話,身後有人一把撈起半夏,連親帶rua:“哎呀,原來大家都說妍妍聰明,但我看我家半夏比妍妍聰明得多得多!”

半夏連蹬帶掙紮,掙紮不脫,還是媽媽把她從小姑懷裏搶了出來,放地上,讓她自己走。

顧靈說:“嫂子,明天去五河村的車是我找的,大奔,牌號88888,你就放心吧,這趟咱們去,我要把所有欺負過半夏的人的眼睛,全部閃瞎。”

嫂子二字聽著不對,林珺說:“我自己去就行了吧,不麻煩你們。”

“別呀,咱是一家人,分什麽你我呀。”顧靈肩頂林珺:“為了孩子,你和我哥也該覆婚了,你是不知道,政大有多少女教授在追他,還有女學生呢,現在的小女孩膽子比原來的你還大,有些人攔路上跟我哥搞表白呢。”

其實哥嫂要不要覆婚,顧靈無所謂的。

但要不覆,林珺把孩子全帶漂亮國去了怎麽辦。

她故意這樣說,也是想顯得她哥有魅力,讓林珺緊張一下,再來個倒追。

可惜林珺偏偏不吃這套,她說:“讓你哥找個年青漂亮的女學生吧,跟你一樣年青活潑,富有朝氣,你們做姑嫂,也比咱們能處得來。”

“這不為了孩子嘛。嫂子,我哥真的很不錯,這幾年他拒絕一切誘惑,守身如玉,就等著你呢,再說了,你看我前面那個,農村出身,窮不說,還是個二大爺,在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,現在這個,王劍峰,我哥找的,人倒是勤快,也疼我,可他是個悶葫蘆。我哥又幽默,還體貼,除了他,你能找到更好的嗎?”

林珺反問顧靈:“我為什麽要找男人,我在漂亮國一月有一千美金的收入,我還可以研發新藥,我能負擔起自己和孩子,要男人幹嘛,能吃還是能用?”

半夏插嘴:“媽媽有我喔,我是最乖的,可以幫媽媽幹所有的事。”

這小家夥,盡會壞她媽的好事。

不在家,沒有法典聽著,就可以聊的深入一點。

顧靈說:“嫂子,我聽人說你在國外找了一38的陽光男孩,白皮膚老外,滿身肌肉的,別你是嫌我哥年齡大了,瞧不上他了吧?”

乍一聽,林珺覺得很荒唐,反問:“誰造的謠?”

看顧靈吱唔,又說:“女人昏了頭才結婚,我又沒昏頭,為什麽要結婚?”

顧靈沒聽到後一句,她心大,也沒發覺嫂子臉色難看。

只聽到一個訊息:林珺壓根就沒找。

扭頭她就跑去打公話了:“哥,我嫂子哄你的,她根本沒找,趕緊回來覆婚。”

顧謹說:“靈靈,我的事我知道該怎麽辦,你放下東西就走,乖乖回家去。”

顧靈才不:“那怎麽行,林珺只會做瞎糊弄,我看半夏這兩天都瘦了,我買了好些菜,我要給她做頓飯吃呢。”

“可以給半夏做飯吃,但盡量少跟林珺說話。”顧謹說:“碗就不要洗了,讓法典去洗,你做完就趕緊回家去,改天哥給你買身新衣服。”

瞧瞧,這就是她哥,舉世少有的好男人。

自打結婚就沒讓林珺刷過一回碗,可就這,林珺居然還嫌棄?

越想顧靈越替他哥叫屈。

小姑帶了半夏最愛吃的花生湯,燒仙草和芋泥,還帶了一只肥肥的三黃雞,兩條長長的,銀光鱗鱗的帶魚,一長刀肥瘦夾花的五花肉。

半夏喜歡吃肉肉,跟小姑進了廚房,眼巴巴的守著五花肉。

再看她從冰箱裏拿出一條鹹魚,口水都出來了:“哇,一起燉。”

鹹魚五花肉,既有魚的鮮,還有五花肉的香,這是在鄉下時,奶奶經常燒給半夏吃的菜,有魚有肉,配一碗米飯,香的不要不要的。

端著小碗碗,開飯之前半夏還要先吃一碗加了冰的花生湯。

給侄女盛了一碗,給林珺也來了一碗,正好法典不在,顧靈就準備多問點事,她說:“嫂子,小民和小憲最近過得咋樣,怕是又長高了不少吧?就沒想過回來,為咱們社會主義的建設盡一份力?”

小民和小憲於林珺來說,又是另一份操心。

她說:“他們已經長大了,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見,我幹涉不了他們。”

顧靈被她爸提點過,斟酌著說:“自打妍妍出生那年回來過一趟,他們就沒回過國了,現在還直接移民了,我們倒無所謂,可我哥的同事要笑話他,說他崇洋媚外,我爸單位的人說他教子無方呢,嫂子,你是不是該說一下孩子,讓他們回家看看?”

其實顧父說的是:林珺一家子崇洋媚外,把孩子都教壞了。

撫養過他們的爺奶都不回來看看,簡直白眼狼。

林珺抿了口花生湯,說:“顧靈,移民是他們自己的選擇,選擇移民,他們讀書能少花點錢。還有,回一趟國沒那麽容易,機票三千美金起步,他們是學生,養自己都很難,回國,回不起。”

一張國際機票,從首都到華盛頓,得要八百美金,折合人民幣是七千元。

再加上各種路費,回趟國至少三千美金,折合人民幣兩萬五千塊!

顧謹一年的工資是八千,在國內已經是高水準的工資了。

而林珺在漂亮國,也就拿一萬美金,但那邊物價很高,她還要治病,吃藥。

漂亮國是天堂,如今正是政策寬松的時候,可為什麽人們去了以後,很多一輩子都不敢回趟國,因為那那張機票,太多人買不起!

顧靈想想也是,唉,有點心虛啊,她也罵過小民小憲白眼狼呢。

原來孩子不是不想回,而是回不起。

得,想想倆大侄子,也挺心疼。

轉眼法典燒完東西回來了,吃完飯,天也黑了。

半夏該要睡覺了,本來每天林珺都會抱著童話書,一個字一個字的,指著跟女兒讀,教她認字,但今天顧靈想跟林珺聊得多,就讓法典去給孩子講故事了。

跟著林珺進了廚房,她又說:“嫂子,你說我哥是沒事業,還是沒人品?你看跟他同齡的男人們,要不禿了,要不就是挺個啤酒肚,可他身材還那麽好,他還體貼,哪點配不上你啊。”

“是我配不上他,我是個病人。”林珺洗碗。

顧靈掏心掏肺:“你要自己努力讓自己好起來呀,你看我,當時被人打擊的那麽嚴重,我還自殺過,我都沒抑郁,你怎麽就抑郁了呢?性格問題吧,都是你自找的,你自己想不開,誰也拿你沒辦法。”

林珺繼續洗碗:“顧靈,你命好,一般人比不上的。”

“我也經受過搓折,我也自殺過,但我還不是走出來了?”顧靈提高了嗓門。

林珺摔抹布。

顧靈是嫁了渣男,可她是會把情緒甩給別人的人,她吃安眠藥自殺時兒子親眼看著,小北受到的心理傷害她不會考慮,父母失女,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她也不會考慮,甚至嫂子在產床上大出血,在走鬼門關,她也可以不管不顧。

林珺不,她怕孩子要有心理陰影,怕母親要傷心,怕她未盡的科研工作從此無後繼之人。她在死亡的邊緣徘徊,又一次次打醒自己,活了下來,為此她確實傷害過顧謹很多次,醒來又後悔又難過,她為自己的病而內疚,於是病的越來越嚴重。

意見不合,林珺雙目一直,險些發病。

這時半夏哇嘰一聲:“哥哥壞,哥哥又讓公主殺人啦。”

倆女人沖進臥室,顧靈撈起侄女:“乖丫頭,你咋又哭了?”

顧法典雙手合什:“好啦,我重新講嘛,人魚公主沒有殺王子,行了吧?”

卻原來,法典講的是《海的女兒》,講到最後,發現公主居然變成泡沫了,他好愛人魚公主的啊,一生氣就篡改結局,說人魚公主把王子給殺了。

最後的場景是公主舉著流血的刀子,仰天大笑。

這可好,妹妹又被嚇壞了。

顧靈又要指責法典:“不像話,不懂事,你就不會讓著妹妹。”

男孩知道自己闖了禍,溜下床,縮到了角落裏。

林珺反而樂了,笑著抱過女兒說:“殺人固然不對,但人魚公主為什麽要變成泡沫呢?愛情不是女人的全部,她要堅強的活著才是正確的選擇呀。”

顧靈也說:“對呀,那條魚太傻,咱們半夏可不學她,要叫小姑再選一回,小姑也會提著刀殺了男人,而不是為了一個臭男人而選擇自殺。”

半夏又給嚇壞了,哭了起來:“小姑殺人,不好!”

“你記住,是女人,就寧可殺人,也不能自殺。”顧靈下了結論。

再叫她和法典講下去,家裏要成屠宰廠了。

林珺打斷小姑子,不由分說把送她出門:“顧靈,走,我送你下樓。”

等媽媽送完小姑回來,半夏就纏上林珺了:“媽媽給我講故事吧,媽媽講的公主不殺人。”

這時顧法典還在角落裏不開心呢,半夏也喊他:“哥哥一起聽,聽媽媽講可愛的,不殺人的公主。”兇殘的哥哥,半夏必須教育好他!

法典於是也跳回了床上,得,聽媽媽講那些無聊的公主故事吧。

至少跟媽媽躺在一起,他很快樂呀。

……

次日一早就要去五河村了。

林珺好好把女兒打扮了一番,雪白的純棉線衣,天藍色的牛仔吊帶裙,帆布鞋,昨天才理過的頭發,像個小帽子一樣罩著圓圓的腦袋,再戴一頂白色的涼帽,又清爽又好看。

但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似乎並不高興,她問:“媽媽,你為什麽不穿裙裙呢?”

林珺只胡亂套了一件白T恤,褲子還是懷孕時穿的,松松垮誇,但她的眼晴裏亮晶晶的,閃著柔光:“因為媽媽只想看半夏,不想打扮自己。”

半夏揪揪小裙子,擺擺手,猶猶豫豫,吞吞吐吐:“媽媽就不能像我一樣,穿漂亮的小裙裙去見二狗哥哥嗎?”

“不了,媽媽有半夏就夠了,不要小裙裙。”林珺理著包,要裝錢,裝水,帶鑰匙,身份證,還要帶兩包牛奶,再帶點點心,給孩子們路上吃喝。

收拾好東西再回頭看,半夏依舊悶悶不樂的。

林珺著急了,心一揪:“要去見你的二狗哥哥了,你不高興?”

半夏立刻打起精神,笑皺了鼻子:“半夏可開心啦,林珺媽媽是最好的,半夏不需要穿裙裙的漂亮媽媽。”

女孩前言不搭後語,還言辭顛倒,但林珺立刻了解她的不開心了。

孩子有自己的審美,女孩子不止自己愛臭美,都希望自己的媽媽也很漂亮。

這是女孩兒的天性。

回頭看鏡子,蒼白,憔悴,身上還是五年前,哺乳期買的大T恤,不怪半夏悶悶不樂,林珺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都有些厭棄,自從妍妍出生,她就自暴自棄了,永遠一件臟T恤,頭不梳臉不洗,有回去政大找顧謹,還曾清晰的聽到一幫女學生說:“天啦,顧博士一表人材,怎麽會娶那麽個黃臉婆,這女人哪兒配得上咱們顧博士了?”

“偉在的愛情來自於撬,要不你去撬一發,試試?”還有個女生說。

林珺曾經是東大的校花,心高氣傲的,當時氣的扭頭就走了。

後來妍妍死,她自責,難過,手腕上劃了一道又一道。

她自暴自棄,更沒當自己是個女人。

顧謹曾把她推到鏡子前,說:“林珺你看看你,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?”

可現在,她要是變漂亮,女兒的小朋友才會羨慕女兒?

林珺笑了:“這樣吧,媽媽去找一件漂亮的衣服穿,咱們母女都漂漂亮亮的,去見你的二狗哥哥,好不好?”

“還要化口紅,我喜歡畫口紅的媽媽。”半夏開心的叫了起來 。

挺意外的,顧謹居然給她買了一件合身的棉質長袖襯衣,還有一條西褲,試試腰身,寬了點,但紮上皮帶就不松了。打扮好了照鏡子,嘴唇全無血色。

半夏還真翻出口紅來了,這都是五六年前的東西了,法典居然沒扔,還收在櫃子裏,輕輕點了一點,過期的口紅辣嘴巴,好辣。

再看面色太蒼白,林珺又研開口紅,在兩頰蘸了點。

畢竟東大曾經的校花,底子在的,這一打扮,就連埋頭收拾東西的顧法典,在擡頭的那一刻都呆住了:“媽媽真好看。”

她穿了件長袖襯衣,這樣,手腕上那一道道深深的疤痕也給遮住了。

跟著這樣漂亮的媽媽出門,倆娃腳都比平常擡得高。

老家屬院門口還真有一輛東A.88888的黑色大奔在等。

顧靈和顧謹一邊站了一個,也在等她。

有個西裝革履,叼支雪茄,正在用雞毛撣子撣著車。

看到那人,林珺止步了。

這人她認識啊,曾經東大的校友,也是她原來所謂的‘追求者’之一,高崗。

他因為年青時又粗又胖,還皮膚黑,慈心廠的人都喊他叫大熊。

他總會騎一輛缺了瓦蓋和腳蹬,沒有後座的破二八,跟顧謹幹凈,擦到明光蹭亮的鳳凰牌自行車,恰是自行車中的兩個極端。

沒腳蹬,又還沒了瓦蓋,他的自行車除了鈴子不響,哪都響。

所以但凡聽到一陣咣啷啷的聲響,樓下就會有人喊:林珺快點躲呀,五河村那頭黑大熊又來纏著你啦。

別人是歲月不饒人,高崗不是,他年齡漸大,皮膚古銅,大概常年健身,身材練的極好,一身西服板板正正,身材筆挺,五官也比原來柔和了許多。

瞧瞧,院裏曬太陽的還是當年那幫老太太,可沒一個人認得他了。

去年,他去漂亮國時曾見過林珺,當時林珺帶著助手的,是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國小夥,該不會就是他造的謠,說她在國外老牛吃嫩草,搞姐弟戀的吧?

顧靈看林珺出來,咦的一聲,又在搗她哥,示意她哥趕緊看。

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珺身上。

高崗上回去的時候林珺精神狀態特別差,當時還挺感慨,唏噓了半天什麽歲月不饒人啊,什麽女同志們老的比男人快啊,還磕磕巴巴,說了好些他不嫌棄,他有錢,他要支持林珺的事業和生活,只要她願意,他想跟她共渡餘生的話。

好一副窮小子發達了,拯救曾經的富小姐於水火的趾高氣昂。

此刻他一擡頭,雪茄就從嘴角呲溜一聲滑下去了。

林珺正要上前,林大媽沖了過來,拐杖顫危危的:“林珺,你該不會要走了吧,你這是要回漂亮國啦?”

肖大媽也站了起來:“該不吧,林珺,廠子不能沒有你,你要走,那幫黑心肝的可就把咱的廠弄沒了,你看看,好端端一個廠子,藥效越來越差,這樣下去,慈心的口碑可就毀了!”

她們以為林珺要回漂亮國,這是慌了。

對了,遠處有個小姑娘在大門口探頭探腦,那是付小愛。

她是馬家派來的探子,來看她的去留的。

樹欲靜而風不止,曾經毀了她的那幫人,賊心不死,不拿到廠,誓不罷休。

“大媽,我不走,我去趟五河村,看看半夏原來住過的地方。”林珺說。

林大媽長舒一口氣:“你得留下來當書記,林東就盼著你當書記。”

肖大媽也說:“只要你願意買廠子,我把我的家底兒都湊給你!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